“人再强大，也只是一个人，总有很多事情是办不到的。”这是母亲遭遇车祸后第三个月，35岁的彭水县山村老师豆红波的感悟。

豆红波

豆红波曾获得中国青年五四奖章标兵、中国首届最美教师志愿者、中国青年志愿者优秀个人等称号。2009年起，这名山村老师在业余时间积极投身公益事业，目前已经为帮助留守儿童、贫困学校、贫困师生筹集了700余万元善款。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车祸，他陷入过深深的困境。如今，一双双温暖的手正在尽一切办法，托举起豆红波老师的希望。

他的痛苦

“妈妈是为了我来重庆打工的”

重庆第四人民医院神经外科C病区60床，59岁的张福兰安静地躺在床上，偶尔张张嘴，撑开眼，四肢没有动弹，也不能讲话，每日通过鼻饲来维持生命。豆红波说，医生虽然没有给母亲下定义为“植物人”，但母亲的情况并不乐观。

豆妈妈车祸后头部严重受伤

3月2日晚9时40分许，在南岸区南湖路上，刚从餐饮店下班的张福兰被一辆奔驰车撞飞。豆红波后来通过路面监控看到，奔驰车先是把妈妈撞到挡风玻璃上，然后一个急刹车，妈妈又重重落在地上。

母亲被撞倒的那一幕，就是他这三个月来最可怕的梦。豆妈妈送到了医院，先后进行了3次大手术。豆红波说，妈妈没脱离危险的那段日子，他一闭眼就是妈妈被奔驰车撞飞的情景。

“妈妈是为了我才来重庆打工的，不然她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。”豆红波说。

原来，2006年底，豆红波查出患有尿毒症。2007年，在社会好心人帮助下，豆老师做了肾移植手术。当地考虑豆老师的身体，把他从彭水鹿菁完小调到了现在的彭水县教育服务中心做行政。每月，豆老师的工资2800多元，通过医保报销后，自己还要负担近1900元的药费。豆老师的女儿才11岁，一家人的生活难以为继。今年2月，豆妈妈为补贴家用，离开老家，来到主城打工。

就在豆妈妈找到工作后的第22天，意外就发生了。豆红波的弟弟说，全家人都知道妈妈是为了让哥哥生活得更好，才来主城打工的。“妈妈出车祸，哥哥比谁都痛苦，因为妈妈最爱的就是哥哥。”

母子两手紧握

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，豆红波说，他的确每天都活在自责中。他说，这辈子，妈妈给了他生命，而自己却成了母亲一生的累赘，甚至这些年里，忙着做公益，和妈妈一张合照都没有。他想起2007年做了肾移植手术后，回到家，父亲告诉他，妈妈当时为了给他借到移植的费用，双腿跪着在村里挨家挨户讨钱。他还想起家里只要有一点好吃的，妈妈总是第一个拿到他的跟前……

他的矛盾

“这是家事，我怎么能接受爱心群的捐款”

医院神经外科胡主任告诉慢新闻-重庆晚报记者，豆妈妈目前在晕迷状态，现在虽然保住了命，但醒来康复的可能性比较小，今后的治疗还要随时提防并发症发生。

“医院里相似的病人我都问了，有的出了这样的车祸，1年多慢慢清醒过来，但治疗和康复的费用就要170万元左右。”豆红波紧皱眉头：“车祸后，我们一直在和奔驰车主交涉。车主一分钱没拿给我们。现在初期治疗的39.2万元中，30万是来自道路交通救助基金的，亲戚朋友凑了4万多，剩下的钱，我们还欠着医院。”

豆红波一直守候在病床旁，每天用注射管给母亲喂食

豆家发生的这一切变故，熟悉豆红波的网友、同事们，都是在本周才知晓。对此，豆红波说得很轻：“我不愿再成为大家，成为这个社会的累赘。”

3个月里，豆红波一直都很苦恼。凭借自己的能力，家里是拿不出这些救命钱。他手上有几十个公益群，如果把自己的事情发到群里，应该会有不错的反响——可是，豆红波没有这样做。

“豆老师他从来没有在公益群里放任何商业的东西，他这几年里做的每一件公益都是在为别人。”北京志愿者武岳说，3年前她与豆老师在一次公益活动中结识，随后加入了豆老师的“爱心联盟”。一个多月前，她在和豆老师聊微信时，发现豆老师回复非常慢。

已有不少好心人为豆妈妈捐款

武岳说，当时，她就感觉豆老师有什么不对劲。“我一追问，豆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他妈妈出车祸住院了，我就着急了，再一问情况，真的很严重。当天，我就汇了几千元过去，但豆老师没有接，他说不到万不得已，不想给大家添麻烦。” 武岳说，这段时间，我们都觉得情况越来越严重，于是再三劝豆老师接受社会的捐助。劝了3天，豆老师才勉强同意。

于是，武岳把豆老师的情况发在了群里，经过转载，豆妈妈的病情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关注。记者在豆红波的微信上看到，很多人向豆老师汇去了爱心款，从100元到2000元不等，不少捐款，豆老师没有点接收。一些爱心人士还忍不住给他留言问：“豆老师，怎么不接啊?”

“我很矛盾，我做公益，就是为了回报社会。这是家事，我怎么能接受爱心群的捐款。”豆老师说着，眼眶又湿润了。

他的坚强

“遇到这些坎坷，我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”

豆红波说，这些天，他一直在想，命运给予他这样多的坎坷和磨难。这次，遇到妈妈出车祸，如果换作是他没得尿毒症之前，没有遇到这一群群社会上的好心人之前，他一定会抱怨命运的不公，也许还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动。

可是，这三个月里，豆红波说，虽然有疲惫，有痛苦，有矛盾，但他从没绝望，他说：“遇到这些坎坷，我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。”

一些好心人通过微信为豆妈妈捐款，豆红波都不愿接收。

“做公益，我一个人去实地调研，拍成图片形成文字后到处找爱心企业和个人，为有需要的山区孩子们募捐。那时候，我觉得一个人能做很多事，为这个社会，为他人做很多好事。但面对困难，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，需要他人的帮助。”豆红波说。

第一次让豆红波接受他人帮助的，是南京的一位院士，已经过世的黎老先生。当时，通过媒体报道，黎院士得知了豆红波的病情，亲自为他会诊，并劝说他接受肾移植手术。“没遇到黎院士前，我整天抱怨命运对我不公。我是学体育的，身体好，工作努力，又喜欢帮助别人，为什么这种病落在我头上?我更害怕做了手术就下不了手术台，会死。我不相信别人，黎院士每天很和蔼地和我交流，给我讲成功案例，让我重新对生活有了希望。”

接下来的人和事，更一点点改变了豆红波：媒体的报道、社会的好心人……都让豆红波感觉到，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，自己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勇敢。

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，但汇聚的力量是无穷的。武岳说，善款筹集了两天，已经有580人次共汇了3.5万元。聚沙成塔，这是所有做公益的爱心人士的信念。正如一名转发筹集善款的网友的留言：“好，不是生活希望的样子，而是生活该有的样子。加油，会好的。”

慢新闻—重庆晚报首席记者 郝瑶 文 冉文 图